小时候是在地质八队长大的。说那个院子依山傍水一点也不为过。后墙依着秦岭的小土丘,西边靠着太平河,仅有半条街那么远。

  前前后后搬过几次家,后来稳定在了一排小窑洞里。一大一小的套间,外面有个厨房。厨房门口有个方形的小花坛。

  有一年夏天,朋友送给我一株牡丹。我随手插在了花坛里,浇了浇水。

  牡丹出乎意料地活了。记忆中,它抽出了不少的新叶。每天放学回家,还没放下书包就蹲在花坛边看它。忍不住用手摸嫩嫩的叶子,又怕太用力伤了它。

  来年春天,那是个周末。早上挨了母亲一顿打,她中场休息时,我被罚站在花坛前。猛然看到那株牡丹竟然长出了一个花蕾。

  花蕾小如黄豆一样夹在叶柄。顶端还没有裂开,看不到是什么颜色的花。但它分明就是一个花蕾!

  一时间我就忘了还在挨骂中,蹲下来贴近了仔细看。我没有用手碰,生怕一下就碰掉在地上。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浇水。那时候什么也不懂,“你多喝点水”就是所有的关心手段了。

  在开花的憧憬中过了几天。不知道为什么,那朵花蕾最终还是没有开出花朵。在我发现它掉落在地上的那天中午,我伤心地蹲在地上很久,内心的苦闷让我有把它拔出来的冲动。

  最终,我还是又给它浇了浇水。我知道,即使这样,我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它。

  春去秋来,它又掉了叶子。似乎那个凋落的花骨朵让我觉得它很脆弱,我对它的照顾更加多了。埋蛋壳似乎都觉得还不够,我甚至给它打过一个鸡蛋,埋在旁边的土里。当然,被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打。

  不过我仍然开心着。

  那年,下了一场很大的雨。有多大?后来据说太平河的河水已经漫到了桥面上。我逃了自习课,跑回家,在旁边的葡萄树上绑了一把雨伞,希望为它遮风挡雨。

  第二天雨停了,伞被吹不见了。

  它还在,只不过叶子都没了。我很担心,非常担心。

  好在第二年春天,它又抽出了嫩叶。

  它比我想象得坚强很多。

  已经不记得它开花时我有多开心,反正当时不知道从哪里偷了一个破旧的竹扫把,用这扫把给它做了个小篱笆。

  我蹲在牡丹前面,看不够。真是艳丽无比。

  母亲说,拿这个牡丹写一篇作文吧。我竟然开心地答应了。

  不可思议……

  我只见过它开过这一次花。那年冬,我家搬到了西安,我也转学过来,上六年级。忙着插班考试,走得匆忙,没有带上它。

  若干年后,我回去过那个院子。能拆的都被拆了。

  人是物非。

  我觉得它始终都是属于我的。直到我看了那句“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?”

  姜夔当年21岁,写下这首《扬州慢》。

  那一年,我也差不多那么大。我倒想知道,当年的姜夔如何加上曲子,唱出内心的凄美怅惘。

  走时,环顾空荡荡的院子,好一个“清角吹寒,都在空城”!

——2015年2月19日 凌晨